老李头家在宋庄算是有钱人,家里的“大件儿”也属多的。
小卖部里有冰箱,院子里停着气派的大摩托,摆在堂屋里的电视机也比苏家的大上好几寸,还是托关系买的国外牌子,木纹外壳看起来特别上档次,最重要的是,这台电视机是彩色的!
可惜,这大彩电太费电,老李头家每天只舍得看一会儿,但有特别好的电视节目时,老李头会把大彩电搬到小卖部,喊村里人一起看节目。
比如春晚、比如前两个月的世界杯。
此时,赵晓霞和孙大娘都围着老李头家的大摩托,身着白色短袖配艳黄色半裙的赵晓霞正借着摩托车的后视镜补粉,孙大娘用手不停地按着摩托车的座椅,感受它的软硬。
“晓霞,你李叔这辆摩托车的座椅不够软啊,咱家以后得买个软点儿的,软的坐着才舒服啊!”
孙大娘说着,忽然用食指指甲盖儿狠狠地划了一下座椅,嘴里嘀咕着说,“让我看看这是真皮还是假皮……”
老李头的媳妇唐桂珍正巧从屋里出来,看见了赶紧阻止她:“哎哎!晓霞她妈,弄烂了你是补啊还是赔啊?”
“看你说的,这大摩托又不是纸糊的,我咋会弄烂呢!”孙大娘说着,又用指甲狠狠地摁了一下座椅,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深深地月牙状摁痕,“你看嘛,就一个印子,等一会儿就消了!”
唐桂珍当即恼了,她没有老李头那么圆滑讲世故,直接怼道:“那我就站这儿等了,这印子消不了,你就得给我补好!”
孙大娘听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:“唐桂珍你心也太黑了吧,我就摸几下,你还讹上我了?有什么了不起的,等我家晓霞能拍挂历,当上大明星了,买它个十辆八辆的,组个摩托车队给你看看!”
“行啊!到时候你家的摩托车队一定得多围着宋庄转几圈,让村里的人都看看你家多气派,也让我都掐一遍儿!”
“掐!让你掐!累不死你!”孙大娘不甘示弱的说着。
唐桂珍到底是顾忌家里在做生意,没跟孙大娘继续掰扯下去,朝着刚跨进院子的苏冉招手:“小冉你可来了,赶紧把她们带走吧!”
苏冉还没进院儿就听到唐桂珍和孙大娘对线了,充满歉意的说:“婶儿,真是不好意思,我也不知道她们会进到您家院子里,我说的是让他们在小卖部等的。”
“这不怪你!全怪老李瞎讲客气把人往院子里带!”
孙大娘听见了,就想问问唐桂珍,是不是他家太主贵,她们这种贫贱破落户不能进,但一想到还要跟苏冉说重要的事儿,就不跟唐桂珍吵了。
“当我稀罕进似的,晓霞,小冉,走,咱们出去说!”
“哎,好。”
赵晓霞这才舍得放开摩托车的后视镜,方才孙大娘和唐桂珍吵架,都没能耽误她补粉。
只是,这一转身,把苏冉、孙大娘和唐桂珍都吓了一跳!
往好了说,叫涂得粉色号不合适,又厚重了些,往难听了说,像上了霜的驴粪蛋儿。
苏冉和唐桂珍都知道孙大娘的脾气,没有开口做任何点评。
孙大娘自己忍不住啊,伸手就要给赵晓霞擦掉一层:“你这脸抹的也太白了,吓死人,快擦掉一层!”
赵晓霞赶紧躲开:“不抹这么多遮不住我脸上的斑啊!”
赵晓霞说完瞟一眼苏冉和唐桂珍,想看看她们有没有偷偷的笑话自己。
唐桂珍才不是那么没品的人,她摆着手说:“你们还是在院子里说吧,免得出去让人笑话!”
苏冉忙不迭的道谢,孙大娘朝赵晓霞努努嘴,示意她替自己道个谢。
赵晓霞还羞着呢,低着头不好意思开口。
唐桂珍根本不稀罕道谢,直接进堂屋了,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偷听,还特意把堂屋的门关上了。
很明显,少了一个外人,赵晓霞自在了不少,但还是低着头。
苏冉又对孙大娘说:“我有些话想单独对晓霞说,您先去外面坐坐?”
“咋?我还不能听啊!”
苏冉笑笑:“我知道您在乎晓霞,想事事替她把关,但您既然把事情托到我这儿了,就得信我啊!还是说,您觉得我会害了晓霞?”
“你这孩子咋说话的,我怎么会那样想呢!”孙大娘先给赵晓霞使个眼色,提醒她长点儿心眼儿,可赵晓霞一直低着头,根本接收不到信号。
孙大娘只好喊道,“晓霞,跟小冉好好聊啊。”
赵晓霞点点头,小声地应了一句。
孙大娘出去以后,赵晓霞的紧张又褪去了不少,抬起头飞快地瞟一眼苏冉,又赶紧低下了去:“你、是不是觉得、我现在、特别丑?”
“你不丑,是这个妆容不适合你。”
“真的吗?”赵晓霞问的还是不那么自信。
在原著里,赵晓霞的出场并不多,占据篇幅最长的一次,是原主不愿意介绍她入行拍摄挂历。
原主说的那些狠话都是为了保护赵晓霞不受玷污,赵晓霞却误会了她,并与原主决裂。
后来,原主被京城电影学院取消艺考资格,心灰意冷的撤学,赵晓霞则考上了京城师范学院,去当了一名老师。
苏冉让赵晓霞把脸上多余的浮粉擦一擦,带着她在屋檐下的长板凳上坐了下来。
“你的梦想是什么?”苏冉问。
赵晓霞没回答。
苏冉自己说道:“我的梦想是考上京城电影学院,当一名演员,演戏拍电影,让这个世界的人都认识我、知道我!”
“你不是当了模特儿吗?怎么又要去当演员?”
苏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:“因为我有梦想啊,有对未来的规划,并在为之努力!你呢?”
“我……”赵晓霞咬着唇又不说话了。
苏冉从赵晓霞神态里,发现她严重缺乏自信和谨慎,这不仅与原著不符,更与原主记忆里的赵晓霞不同。
苏冉问:“你是不是有心事?”
苏冉这句话触动了赵晓霞,她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,哭得很释放,以至于苏冉没有第一时间去哄她、劝她、问她,而是坐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。
赵晓霞将情绪释放完毕后,脸上的妆已经完全花了,她随意地用手抹了几下,哑着声音开口了:
“这几天,我妈无时无刻的都在我耳边说着你挣了多少钱,又给家里买了什么东西,不停地催我去找你,让你带着我去赚钱。
可我家也有挂历,我见过模特儿都长什么样子,有着什么样儿的身材!
我知道自己没有你漂亮,又矮,肯定当不了模特儿。但我妈非觉得我行,我劝不了她,就不停地对着镜子找自己的缺点给她看,告诉她我不行,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啊!
今天早上四点钟她就把我喊起来,给我挑衣服,让我化妆,说什么要惊艳全场,可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!一个等着让别人看笑话的小丑!
苏冉,你说,真有摄影师愿意拍一脸雀斑丑陋无比的我吗?你说实话,我能承受的!”
苏冉道:“你脸上的雀斑能用化妆遮掉,你的五官也不丑,身高矮可以用不同角度展示身材,接着镜头运用,总能拍出一些不错的成片儿。但是!”
苏冉话头一转,语气也加重了,“你没有自信,一个找不到自己发光点的人,怎么能在镜头前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呢?”
“我也有发光点吗?”赵晓霞神情迷茫的问。
“每个人都有!”
“真的吗?苏冉你不知道,我这几天总是对着镜子找自己的缺点,以至于现在我走到路上,有人多看一眼我的腿,我就觉得他们在心里笑话我长得矮,多看我一眼我的脸,我就觉得他们在笑话我的雀斑,我特别想把脸捂上,可我连这个勇气都没有,只敢低下头快快的走开。”
苏冉没想到赵晓霞被孙大娘逼得的心病这么重了,道:“你不要钻牛角尖了,再者,也有很多长的漂亮身材又好的人想当模特儿却被拒绝了啊!她们啊,一到镜头前就手足无措、神情僵硬、全身冒冷汗!”
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!干什么不要天赋呀?”
“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吧?”
“我也不是一下子就端起了这碗饭,全靠努力。”苏冉拍拍赵晓霞的肩膀,鼓励她道,“有目标就奔着目标前进,有梦想就努力去实现,不要被人推着往前走,更不要辜负自己啊!”
赵晓霞定定地的望着苏冉,她忽然发现,自己看不懂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闺蜜了。
“你变了。”赵晓霞第一次用上了坚定地语气。
“因为我不想被他人左右自己的人生。”
“我也可以不听我妈的话吗?”
“不要一下子全部否决,你应该学会判断哪些不该听。”
孙大娘觉得赵晓霞是她的宝贝,平日里对她爱护有加,照顾的精细,又不容任何人说赵晓霞不好,这是舐犊情深。
同时孙大娘又打着为赵晓霞好的名头,逼着赵晓霞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,使她陷入容貌焦虑,眼看着都要抑郁了还不罢休!
这样的母爱,复杂难懂,该怎么处理母女关系,只有赵晓霞本人有权利发言。
赵晓霞沉思的时候,苏冉就坐在她旁边默默地陪伴着,看着赵晓霞慢慢将腰背挺直,看着赵晓霞的目光渐渐坚定!
“我有决定了——我不想当模特儿、演员,我想考师范,我要当一位像燕姐那样的老师,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!”
苏冉笑了,原来赵晓霞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老师。
在原著里,赵晓霞被原主抨击后做了这个决定。
现在,赵晓霞被她开导后做了这个决定!
“我相信凭你的努力,一定能考上!不过……”苏冉指了指外面,“你得先把当前这一关过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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